&esp;&esp;勉强举觞劝酒，一个脸上肥肉直跳的中年人，哀声叹着。
&esp;&esp;“听说了府内发生的事么？”
&esp;&esp;“副巡检何弼被当场杀了头，二十余个衙门的老差都被拿下，你们说，官府会不会……会不会也把我们给抓起来？”
&esp;&esp;“毕竟龙虎帮横行时，可也年年收我们保护费，有些生意有了分红，也要给送去一份，真深究了，我们兄弟几个，怕是都跑不掉啊。”
&esp;&esp;侧坐的身穿绫罗的干瘦男子，也是在顺安府有些铺子跟生意的商人，他更惨一些，不仅在生意上与龙虎帮有牵扯，当初为了走水路，还跟两个帮派有来往，每年起码送去二三百两的银子打点，现在也跟着一叹。
&esp;&esp;“谁说不是呢！孙老哥，我也在愁这事呢！本以为我们算是被欺压的，总不至于围剿了三个帮派，还来找我们这些苦主的麻烦，对吧？可连当官，都咔嚓咔嚓地砍了，我们这些小商人，又算得了什么？”
&esp;&esp;“听说，那些当老差的家里都被抄了，现在顺安府亏空几十万两银子这事，你们应该也都听说了吧？这事估计不假，不然官府也不会突然动了三大帮派，还不是因他们手里有矿，库里有银子？”
&esp;&esp;“你说，要真为了银子，我们这些人能跑得掉吗？蚊子腿再小，也是肉不是？”
&esp;&esp;对面两个坐着的人，听了这话，也脸色难看，眼角眉梢都带着烦躁不安。
&esp;&esp;“哎！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？难道我们还能左右了大人做事？就算是将来可能刀砍下来，脑袋搬家，起码现在我们没落到那个地步，就先吃好喝好吧？”
&esp;&esp;“今朝有酒今朝醉，大家也都别舍不得了，让伙计将这里拿手好菜都上了，再来两坛子女儿红，我们今日啊，不醉不归！”
&esp;&esp;“郑兄说的有道理，他娘的，爱咋地咋地吧，反正老子现在要先吃上一顿好的了，喝就喝！不醉不归！”
&esp;&esp;随后喊了伙计，再加菜，上酒。
&esp;&esp;不仅仅这样，隔了屏风，也能听见许多人在私下议论，震动且惶惶不安的人颇多，这桌商人，喝光两坛女儿红，饶酒量过人，也带上了醉意，言语间对官府的做法发起了牢骚。
&esp;&esp;“当初我们被三大帮派欺负时，官府不管，现在三大帮派剿灭了，来找我们的麻烦，实在是没有道理！”
&esp;&esp;“好、好了！嗝！我们今天就喝到这里吧！我看天、天色也不早了，也该、该回去了！走吧，再不回去，哈哈，我们家里的母老虎，怕是就要以为，以为我们是被官府给抓去了，哈哈！”
&esp;&esp;姓郑的商人眼见越说越深，打着酒嗝，摇摇晃晃地先站了起来。
&esp;&esp;三个人也借着这喝酒，发泄心中一些恐惧跟郁气，又吃饱喝足了，扔给了伙计一锭银子，也不用找零，结伴下了酒楼。
&esp;&esp;他们来时坐的牛车就停在酒楼外的空地，车夫在车上等着，但没等四人摇晃着走过去，就突然被几个人给拦截了下来。
&esp;&esp;“他娘的，你到底……”本来迷迷糊糊，差点一头撞到了对面的身上，勃然大怒的一个商人就要抬头呵斥，可是当他眨了眨眼睛，终于看清拦截了自己的人是谁后，顿时就吓得打了个激灵，酒一下子醒了大半。
&esp;&esp;原来是两个衙役，穿着公服，手中还持着铁尺，正冷冷的看着。
&esp;&esp;“官爷，您几位有、有什么吩咐？”
&esp;&esp;“少说废话，我家大人要见你们几个，跟我们走一趟吧。”为首的衙役声说着，郡丞是有自己衙门，自然也有自己衙役。
&esp;&esp;不过去的地方不是衙门，离着不远，转了几间就到了。
&esp;&esp;本就心里发虚，又被这么“请”到苏子籍等着的地方，一进院子，看到身穿着六品官服的年轻男子正在台阶上站着，四个商人酒醒了大半，立刻噗通一声，在院中跪下了。
&esp;&esp;“这是我们府丞大人！”带他们过来的衙役有人提醒。
&esp;&esp;“府、府丞大人，小人冤枉啊！”姓郑的商人先反应过来，跪在那里就喊起了冤：“小人刚才只是随便说说，并不是真对官府不满，还请大人宽恕小人无心之过！”
&esp;&esp;他这一哭求，三个被吓得全身颤抖的人，也要跟着嚎哭。
&esp;&esp;“休得喧哗。”苏子籍忙抬手制止，无语看着下面四个身穿绫罗，但一见就跪下的人，心里感慨。
&esp;&esp;商人有钱，但是地位低，的确是这样。
&esp;&esp;行了几步，就说着：“本官叫你们过来，是为了顺安府亏空一事……”
&esp;&esp;本就在酒楼提及过，他们这些与帮派有过接触的商人，怕就是第二批要被官府盯上的肥羊，才刚刚聊完这话题不久，就听到了本府府丞说起这事，对这四个商人来说，简直就像是听到了催命的鼓声。
&esp;&esp;四个人立刻抖如筛糠，砰砰砰连连磕头，姓郑的商人反应最快，喊着：“小人愿捐三百两！”
&esp;&esp;第459章 小人信了
&esp;&esp;郑姓商人喊完，几乎瘫在地上，这已现在账本上能挪用的所有活钱了，别的都在货物上压着，一时半刻也拿不出来。
&esp;&esp;苏子籍听着，也不表态，表情淡淡。
&esp;&esp;地上跪着的四人看来，这简直比直接发火还令人毛骨悚然。
&esp;&esp;姓孙商人见这位大人神色不对，心跳如雷，高喊：“小人愿捐五百两！”
&esp;&esp;话一说完，顿时心中绞疼。
&esp;&esp;府里一栋两进三进的宅子，也不过是130两左右，五百两在府城里可以买二三栋不错的宅子了，他每年打点三个帮派数目，也不过二三百两，这一次直接就出了五百两，一刀割下一大块，甚至比零碎割肉还要让人痛苦。
&esp;&esp;更有人见上面的大人还不动容，直接喊出了六百两捐款，这也是为了活命，什么都不管了。
&esp;&esp;苏子籍看着他们，见四人都一副“小人为了活命尽力了”的表情，不由沉吟。
&esp;&esp;农业时代，因对人的迁移有限制（限制不好就形成流民），以及交通信息实在不发达，不到没活路不会离开家乡，所以城市人口相对稳定，财富也相对稳定。
&esp;&esp;苏子籍看过一个案卷，父兄都当官，自己是举人的戴中道，田产不过六百亩，城里生意，每年收入仅仅是100两银子。
&esp;&esp;就算是商人，其实也就这点收入了，而且就算压榨出来，这些商人也只有破产了，十年都缓不过气来。
&esp;&esp;前任知府激起民变，就是农民本来油少，一压榨就更少，遇到天灾就活不下去了，只能民变。
&esp;&esp;苏子籍本意也不是压榨这几个商人，他笑了笑，直到这时，才慢悠悠说：“本官不需要你捐出五百两，只要你们每人捐出一百两纹银即可。”
&esp;&esp;这话一出，顿时让在场的四个人都松了口气，这可比他们刚才的数额少多了，能少出血，当然不会不愿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