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困獸(2/2)

&esp;&esp;她猛地睁眼,残留在唇间的气味还在。

&esp;&esp;尾璃幽幽转醒,只觉浑身骨节犹在隐痛,胸口闷沉,丹田似有焚痕未褪。

&esp;&esp;她怔怔坐起,一低头——那六条尾巴,只剩五条静静垂落在玉榻之侧。

&esp;&esp;少了一尾,哪怕早已准备,仍像是心脏被剜了一刀,痛得她几欲再昏过去。

&esp;&esp;她颤着手,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喃喃道:「红绳呢……」

&esp;&esp;梦境犹在脑海翻涌,那些温柔的气息、熟悉的果香、那个唤她「小东西」的声音,竟比现实还清晰。

&esp;&esp;可她脖颈一片光洁,什么也没有。

&esp;&esp;她迟疑片刻,终于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灵力微微转动,身形便缩作一团白影——

&esp;&esp;狐形现出,五尾轻轻摇动,仍未恢復元气。她仰着头,爪子慢慢探向自己脖子——

&esp;&esp;依旧是空的。

&esp;&esp;只是个梦么?

&esp;&esp;忽然,一道寒风自殿门之外袭来。玉石地面传来沉稳的靴音,隐隐带着魔气逼人的压迫。

&esp;&esp;她陡然一僵,耳朵一动,便蜷身藏入榻边阴影,五尾低伏。

&esp;&esp;那人身形已临,立于殿门之下,玄袍曳地。

&esp;&esp;晏无寂扫了她一眼,唇角勾出一抹凉薄:「怎,二日前还敢爬人,今朝却只敢躲着抖了?」

&esp;&esp;他的语气不重,却压得她几乎不敢呼吸。

&esp;&esp;尾璃躲在玉榻阴影之下,白狐身躯微颤,五尾紧紧缠绕。她不敢发出声响,唯恐那冷酷男子一脚踏近,就取她性命。

&esp;&esp;可靴音未曾停歇。晏无寂一步步走来,身形停于她不远处,幽深的目光落在那团软毛之上。

&esp;&esp;他俯下身,居高临下地望着她,声音低冷:「再不变回来,就让你永远都变不回来。」

&esp;&esp;语毕,他手指一抬,指尖魔气骤动,凝成一缕细细红芒,直直逼近她额前。

&esp;&esp;尾璃整隻狐猛然一颤,像被冰水兜头浇下,原本挣扎的灵力顿时乱了。她明白,他不是说说而已——他真的做得出来。

&esp;&esp;牙根一咬,下一瞬,狐形骤变,人形再现,伏于榻上。

&esp;&esp;薄裳仍在,但不过一层轻纱,几乎遮不住什么,白皙的胸脯上尚有男子留下的齿痕,微紫微青。五条雪白狐尾无力垂落于榻侧,与那赤足与裸肤交叠,更添几分媚态。

&esp;&esp;她低着头不敢抬起,声音细如蚊鸣:「……请魔君息怒……」

&esp;&esp;晏无寂眸光微凝,低头望着她跪伏的身影,视线不着痕跡地从她雪肤与狐尾交叠处掠过,语气依旧淡冷:

&esp;&esp;「断你一尾,已是留情。」

&esp;&esp;尾璃轻咬下唇,声音更轻:「魔君既已重罚……能否,就此放过……」

&esp;&esp;他微挑眉梢,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:

&esp;&esp;「你说得轻巧。你妄图吸我阳气,夺我灵力。这就想一尾抵过?」

&esp;&esp;尾璃眼眶微红:「魔君……要如何才能消气?」

&esp;&esp;晏无寂落坐于榻边,抚上她身后一尾雪白柔软。

&esp;&esp;她猛然一颤,尾巴本能地抽开,连带着五尾齐齐一甩,刷的在榻上弹起,一时飞扬乱舞。

&esp;&esp;晏无寂手指一顿,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,目光淡得叫人心惊。

&esp;&esp;她低下头,咬着唇角,神情怯懦。过了片刻,那几条甩开的尾巴才悄悄落回原处,一根根伏回他掌边。

&esp;&esp;晏无寂指尖落在她其中一条尾巴,语气低沉:「这条——是你生来之尾?」

&esp;&esp;尾璃抖了抖睫毛,声音几不可闻:「……是。」

&esp;&esp;他手指轻轻摩挲那尾尖,像是在辨认什么。

&esp;&esp;尾璃指尖紧紧抓着薄裳,连呼吸都压得极轻。

&esp;&esp;「为何要修尾?」

&esp;&esp;她怔了一瞬,眼睫微微颤抖。半晌,才低声开口:

&esp;&esp;「……一尾太弱,无法自保……」

&esp;&esp;片刻后,他沉声续问:「既已修成六尾,在人界自保不难。为何继续?」

&esp;&esp;她身形微僵。

&esp;&esp;良久,她垂下眼眸,似是终于面对那执念。

&esp;&esp;「……因为……只有九尾,才算真正的灵狐。」

&esp;&esp;那声音极轻,彷彿怕被呵斥,又像怕自己承认这藏于心底太久的贪念。

&esp;&esp;晏无寂看着她,语气冷淡如霜:

&esp;&esp;「所以,你甘愿堕为祟魅,靠採阳与媚术修行?」

&esp;&esp;尾璃怔了怔,低声辩解:

&esp;&esp;「……我从未取人性命……阳气只取三分……」

&esp;&esp;语气卑微,却不尽然是懺悔。

&esp;&esp;晏无寂冷笑,指腹轻抚过那尾尖,寒意逼人:

&esp;&esp;「求本座放了你?」

&esp;&esp;他语速缓慢,每一字都像铁鉤,扣入她心头:

&esp;&esp;「然后呢?回去再寻阳气纯厚的命格男子,骗他们动情,一寸寸榨乾灵力?」

&esp;&esp;尾璃面色倏地红白交错,一丝倔意悄然浮现,带着刺回道:

&esp;&esp;「即便如此……又与你何干?魔君也要管起妖界了吗?」

&esp;&esp;晏无寂闻言,瞳色瞬间沉如幽狱。

&esp;&esp;「既然命是本座饶的,人便留下。」

&esp;&esp;他逼近几分,语声更低:「不是习了一身媚术吗?服侍得本座高兴——尾巴能断,自然也能长。」

&esp;&esp;尾璃闻言,脸色苍白——这可不是寻常男子,她若再往他榻上爬,怕不是还没爬上去,便被他一掌劈了妖丹,死得很快。

&esp;&esp;她向后轻轻一缩,声如蚊鸣:「不要……」

&esp;&esp;他冷嗤一声:「装什么清白?二日前,你可不是这副模样。」

&esp;&esp;她又往后挪了一分,眼中闪过恨意。二千年来,从未受过这般委屈。

&esp;&esp;轻轻吐出一句:「堂堂魔君,欺人太甚……」

&esp;&esp;晏无寂双手撑在玉榻上,身形微倾,嗓音冷冽:

&esp;&esp;「欺你?你妖丹已裂,妖脉近断。若非本座亲自养着,别说修行,连命都留不住。」

&esp;&esp;她眼眶泛红,却未落泪,强撑着道:

&esp;&esp;「死便死。六道轮转、百世沉浮,总有一处,魔君找不着。」

&esp;&esp;——话说得不错,就是底气虚了点。

&esp;&esp;此言一出,晏无寂忽而低笑,笑声由沉转狂:

&esp;&esp;「小狐狸,千年来于人间横行,男子为你倾倒,灵力资源唾手可得,你可知伤与饿的极限是什么?」

&esp;&esp;见她一张脸霎时失去血色,他笑着补道:

&esp;&esp;「等你饿得只剩一尾,自会爬来求本座——到时,可别哭得太难看。」

&esp;&esp;语落,他转身离去,长靴踏在寒玉地面,声声如重锤落心。

&esp;&esp;只剩尾璃独坐于结界之中,身形颤抖,五条尾巴紧紧裹住身子,像极了那隻曾在梦里畏寒的小狐。

&esp;&esp;她终于落泪,一滴滴,无声滑落。

&esp;&esp;那梦境中温暖的怀抱呢?

&esp;&esp;那个给她梳毛餵果的魔界哥哥……到底在哪里?